作家贾平凹近期出版的《秦岭记》在封面写着“长篇笔记小说”,让人们看到了笔记小说在新时代的传承。贾平凹在后记中提到“不可说成小说,散文还觉不宜”,这种矛盾心态跟笔记小说介于文史之间的定位是有关系的。
笔记小说是我国小说的早期形态,但内容和形式在几千年的进程中变化并不大,而且出现了多部经典作品,滋养了后世的文学创作。就“小说”“笔记”两个词的出现时间来说,较早提到“小说”的是《庄子·外物》:“饰小说以干县令,其于大达亦远矣。”这里的小说是指浅陋的言辞。《庄子·逍遥游》还提到:“《齐谐》者,志怪者也。”提到了“志怪”。较早提到“笔记”的是南朝刘勰的《文心雕龙·才略》:“路粹、杨修,颇怀笔记之工……温太真之笔记,循理而清通:亦笔端之良工也。”但这里的“笔记”跟如今人们认知中的意思不同,是指笔札书记。“笔记小说”的提法较早出现在宋代史绳祖的《学斋占毕》中:“前辈笔记小说固有字误或刊本之误,因而后生末学不稽考本出处,承袭谬误甚多。”
就笔记小说的内容来看,《钦定四库全书总目·子部五十·小说家类》提到:“迹其(小说)流别,凡有三派,其一叙述杂事,其一记录异闻,其一缀辑琐语也。唐宋而后,作者弥繁。中间诬谩失真,妖妄荧听者,固为不少,然寓劝戒、广见闻、资考证者,亦错出其中。”这里提到了小说的分类和积极作用,其实哪怕笔记小说中的人或事是虚构的,也会反映当时人们的生活习俗、思想观念。例如清代蒲松龄就在《聊斋志异》中揭露时弊、赞颂美德。
笔记小说短小精悍、文笔优美、意蕴深远,小到写一个动作、一个人的一句名言,大到写一个人的一生。短的笔记小说也就一两句话,例如《搜神记》中的《东海君》只有一句话:“陈节访诸神,东海君以织成青襦一领遗之。”《搜神记》中较长的《管辂》《五蒋山祠》等也不过1200字左右。
现在人们根据鲁迅先生的观点,一般把笔记小说分为志人小说和志怪小说。志人小说以刘义庆的《世说新语》为代表,志怪小说以干宝的《搜神记》为代表。就笔记小说的发展进程来看,代表性的笔记小说包括先秦时期的《山海经》、西汉刘向的《新序》和《文苑》、东晋干宝的《搜神记》、唐代段成式的《酉阳杂俎》和牛僧孺的《玄怪录》、宋代洪迈的《容斋随笔》和《夷坚志》、清代袁枚的《子不语》等。知名的笔记小说类书则包括宋代李昉等编的《太平广记》、曾慥编的《类说》,近现代编者佚名的《笔记小说大观》、王文濡编的《说库》等。
笔记小说选集的内容庞杂,保存了大量失传文献的内容,尤其是《酉阳杂俎》被《钦定四库全书总目》给予高度评价:“其书多诡怪不经之谈,荒渺无稽之物,而遗文秘籍,亦往往错出其中,故论者虽病其浮夸,而不能不相征引。自唐以来,推为小说之翘楚,莫或废也。”宋朝四大类书包括《册府元龟》《太平御览》《太平广记》《文苑英华》,其中收录宋代之前笔记小说的《太平广记》共500卷,包括神仙55卷、女仙15卷、道术5卷、方士5卷、异人6卷等,被《钦定四库全书总目》推崇为“盖小说家之渊海也”,还影响了多种文艺类型的创作。其中《太平广记》的卷八十七异僧一和卷八十八异僧二的全部、卷八十九异僧三的大部分出自南朝释慧皎所著的《高僧传》。值得一提的是,《高僧传》中的传说故事等对后世影响深远,尤其是对推动唐传奇的出现发挥了重要作用。《类说卷之二十传灯录》选的就是僧人的传奇故事,多出自佛教典籍《五灯会元》。
虽然笔记小说内容丰富,弥补了正史记载的缺失,但不宜作为史料写入史书,《晋书》就因引用了笔记小说的内容而饱受诟病。《钦定四库全书总目·史部一·正史类一》评价:“其(《晋书》)所采择,忽正典而取小说,波靡不返,有自来矣……其所载者,大抵弘奖风流,以资谈柄,取刘义庆《世说新语》与刘孝标所注,一一互勘,几于全部收入,是直稗官之体,安得目曰‘史传’乎?”《隋书卷三十四·志第二十九》就把《世说十卷》列入小说。东晋王嘉的笔记小说《拾遗记》是我国较早的笔记小说代表作。《拾遗记》采用史体结构全书,前九卷按历史进程,从春皇庖牺写到晋时事,第十卷为地理,包括昆仑山、蓬莱山等八处。我国史书体例采用纪传体,先写帝王,后写名臣、名人,《拾遗记》的每一卷也按纪传体写法安排。
在近现代国内出版了多种古代的笔记小说,但从事笔记小说研究的专家、创作的作家并不多。就当代作家来说,作家阿城的《遍地风流》堪称当代笔记小说的代表。作为文学创作的重要收获,《遍地风流》自发表以来一直为学界和读者所称道。作为丰厚的文化财富,在今天仍需要人们深入研究并创作出这个时代的笔记小说,让这一绵延数千年的文脉延续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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