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杉和她的草原

　　贡格尔草原风光。 资料图片

　　无边无际的贡格尔草原，像给我注入了新鲜的血液，我在这里尽情地呼吸着、寻觅着、思考着……

　　一

　　到了贡格尔草原，我要完成一个夙愿——拜访云杉。

　　我和云杉经常在网上聊生活，聊文学，聊大草原。她把她在草原上拍摄的美图发给我，让我有空一定要来草原看看。

　　云杉是她的网名，她住在内蒙古贡格尔草原的东北部，那里有一片珍稀的红皮云杉林。红皮云杉不畏严寒，一年四季都是绿色，树形优美，枝叶茂密。

　　“你想做一棵云杉?”我问她。

　　“是的，做一棵挺直腰身、四季常青的云杉来告慰阿爸。”云杉说，她是学音乐的，大学毕业后，学校保送她读研究生，可一想到阿爸为了建设家乡的这片大草原而献出了生命，就忍不住想要回到这里。她说，要继承阿爸未完成的事业。

　　阿爸就埋在红皮云杉林里。她每天挥动着马鞭在云杉林周围放歌驰骋，像是倾诉着思念。她说，阿爸常说党员就要带头冲锋。他还告诉云杉，草原上到处都是宝，只要肯下功夫，就会挖掘到。

　　不难看出，云杉对大草原的眷恋，每一块草场、每一条河流都留下了她的身影。

　　一座座蒙古包宛如粒粒珍珠在闪闪发光，仿佛是在碧绿草原上绽放的一朵朵白莲花。一群群牛羊无忧无虑地吃着牧草，毛色格外光亮，每一根毛尖都冒着油星。特别是那些被碧绿的草原衬托得十分显眼的黄牛、花牛、白羊、红马，在阳光的照射下就像绣在绿色缎面上的彩色图案……

　　这是我第一次到贡格尔草原。这里既没有车水马龙，也没有闹市喧嚣;既没有刚入春时的料峭之寒，也没有盛夏时的炎炎烈日。我当即决定，在草原住上几日，放松一下心情，看看风景，寻寻故事。

　　当我开车路过一个蒙古包时，一位六十多岁身穿蒙古族服装的阿妈向我招手，并热情地走上前，问我买不买牛肉干和奶茶。她说，不买没关系，下车坐一会儿吧，吃点喝点不要钱。

　　热情的阿妈让我不得不停下脚步。只见蒙古包前收拾得干干净净，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正在为小牛犊梳理着毛发。小牛犊也就几个月大吧，很乖巧顺从。阿妈看我下了车，忙从蒙古包里拿出一个皮墩坐，为我斟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。

　　阿妈笑容温暖，白发经太阳照射显得特别耀眼，我拿出相机为她拍了几张照片。小伙子见我端着相机，还揣着笔记本，轻声对阿妈说，是来采访姐姐的吧!阿妈说，“你认识塔娜吗?她不但会唱歌，还会写文章呢!”我疑惑地问，塔娜是谁?小伙子马上接过话茬说，“说塔娜你不认识，说云杉你或许知道。”“云杉?”我害怕自己听错了，立即追问了一句。阿妈说，“云杉是我的女儿，她的蒙古族名字叫塔娜。”

　　不知什么时候，小伙子悄悄拨通了云杉的电话，然后让我接听。云杉一听是我，兴奋地惊叫起来，嗔怪我来了没提前和她打招呼，说一会儿就赶回来。

　　听说我是云杉的朋友，小伙子忙从蒙古包里搬出奶茶桌，摆上炒米、奶酪和蒙古果子。原来，这个看起来很阳光的小伙子是云杉的弟弟，在山东读大学，放假了就回来帮帮忙。

　　喝着醇香的蒙古奶茶，吃着草原上的绿色食品，我顿感如沐春风。这时，有三个牧民骑着摩托车来到了蒙古包前，摩托车上都插着小红旗，上面写着草原巡逻队。他们见来了客人，便热情地围坐在我跟前，你一言我一语，讲起大草原，讲起云杉的故事。

　　二

　　原来，这里是一片高低不平的黑钙土，大小沙丘有一千多个，常年风沙滚滚，寸草不生。其实，云杉家离这里很远，是她的阿爸最早带头动员了嘎查的三户牧民来这里的，当时投资了三十万元钱，成立了草原绿色发展合作社，他是社长。后来，他在一次骑马运送物资途中，不慎出了事故。

　　“社长去世后，大家都很伤心，拆了蒙古包准备散伙回家。这时，云杉回来了!”一位矮个子牧民感慨道，没想到这姑娘一拍胸脯说，钱不是问题，只要大家肯吃苦、愿奋斗。刚开始，大家还有些质疑，一个小姑娘，又是大学生，有大好的前途，怎么会甘心回到这里当一个牧民呢?

　　云杉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决心。她整整跑了两个月，东拼西凑借到了五十多万元钱，随后动员嘎查的十几家贫困户来这里。接下来大家租来四五台机械设备平整沙丘，深翻土地，购买草籽，开垦草场……

　　为了建设草原，让草原人民过上好日子，云杉付出了很多。

　　阿妈说，当年云杉拿着学校保送她读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，整整一夜没有合眼，阿妈劝她继续读书，家里不用她惦念。可是，最后云杉还是选择了大草原。她说，无论如何也要完成阿爸未竟的事业。

　　大家一致推选云杉当合作社的社长。从春到夏，从秋到冬，日复一日，她今天跑畜牧局，明天跑草原站，足迹遍布五万多亩沙地。她累瘦了，晒黑了。

　　“做梦也没想到，短短几年时间，会长出这么好的绿草，我们还有了一大群牛羊。”牧民发自肺腑的话，是对云杉最好的肯定。现在合作社的社员已经发展到十五户了，每一家的牛羊马数量年年增长，大家的日子越来越好。“我们这个合作社很有特色，是旅游接待处和食品销售处，实行的是统一管理，按劳取酬。上个月又成立了草原生态巡逻队，大家齐心协力，开发和保护大草原……”

　　听着大家的介绍，我对云杉的敬佩又多了几分。随后，我受牧民邀请准备到附近几个蒙古包去做客，我真想知道，这里究竟还藏着多少故事。

　　我们正要走，只见远处绿绿的草地上，有一个红色的圆点越来越近。是云杉回来了!眨眼的工夫，云杉就骑马来到我们跟前。我吃惊地看着她：身板消瘦，脸颊黝黑，一身浅红色的蒙古服装很有特色，上面镶嵌着绿色和蓝色组合的花纹，脚上那双黑色蒙古长靴油亮亮的。她骑的那匹枣红色马很守规矩地站在那里，雄赳赳气昂昂的。

　　云杉见到我，热情地跟我打招呼，灿烂的笑脸上透出两个浅浅的酒窝。她让我一定要在草原上多住几日，说这里的故事可多着呢。

　　那天晚上，受云杉邀请，我参加了草原西南达里湖畔举办的篝火晚会。席间，一位蒙古国客商就坐在我旁边，她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，告诉我她见识了很多地方的山山水水，可哪里也美不过辽阔的大草原。这次她带着十多个朋友来贡格尔草原，准备在这里投资发展畜牧业。我听后连连点头，并竖起大拇指。

　　微风吹来阵阵奶茶香，沁人心脾。熊熊燃烧的篝火，照亮了每个人的笑脸。无边无际的贡格尔草原，像给我注入了新鲜的血液，我在这里尽情地呼吸着、寻觅着、思考着……

　　三

　　第二天早上我没有见到云杉，听说她一早就陪同客人们去那片红皮云杉林了。

　　阿妈交给了我一篇文章，说是云杉写的。文章讲述了一个真实的故事——

　　傍晚，太阳毒辣辣的，绿绿的小草像受了煎烤般打着卷。不一会儿，几片黑云飘来，顷刻间，草原上电闪雷鸣，接着，暴雨像撒豆子般扑下来，仅仅几分钟，阿妈的羊舍全部进了水。阿妈担心刚刚出生的十几只羔羊，无论如何也要把它们先救出来。幸好，云杉带着合作社的几个社员及时赶到了。那一夜，云杉他们冒雨走东家跑西家地查看，谁家有困难了就去帮忙，最终没有让一家牧民的财产受到损失。

　　第二天，整个草原像在沉睡中一样宁静，只有几只大雁在云杉家的上空盘旋，似乎遭遇了什么事情，撕心裂肺地鸣叫着。

　　云杉走出蒙古包准备到羊舍看看，突然发现草丛里有个白色的东西在蠕动。她小心翼翼地走到跟前一看，原来是一只小丹顶鹤躺在那儿。丹顶鹤的一只翅膀受了伤，往外渗着血，鲜血浸湿了周围的草丛。

　　她回到蒙古包，端来了一盆水给丹顶鹤喝。小家伙很有灵性，抖抖身子把长长的嘴巴伸进盆里，不停地张开又合上。见它有气无力的样子，云杉忙脱下外套，轻轻把它包上，然后骑马奔向动物诊所。

　　诊所的大夫很有经验，他检查了一下，说这是一只出生一年左右的雌性丹顶鹤，尾羽还没有长全，肯定是从达里湖飞出来的。伤口属于击伤，必须马上敷药治疗。

　　达里湖是贡格尔草原上一颗绿色的明珠，是中国北方最大的候鸟迁徙通道。这里有成百上千只候鸟，也许每一只背后都有一段传奇故事。

　　一连半个多月，云杉像母亲一样为丹顶鹤敷药、喂食、喂水，还给它放音乐听。在她的精心照料下，丹顶鹤慢慢能在屋子里走动了，受伤的翅膀不时能扇动几下。云杉下班一回来，它就亲昵地走到跟前让她抚摸。

　　时间一天天过去，丹顶鹤的伤已经痊愈，该放它回到大自然了，云杉心中充满不舍。

　　她一家一家转着商店，想给小家伙买件称心如意的纪念品，最后还是红皮云杉林给了她启发。看到每棵云杉的主干上，都挂着一个标注着品名和年龄的小铜牌，她高兴地一拍大腿，骑马来到一家小店，买了一枚银色戒指，并请师傅在戒指上刻了“贡格尔草原”五个字。

　　回到家，她把丹顶鹤抱在怀里，一边轻轻地把戒指套在它的脚环上，一边说着，“一定要记住，你是大草原的孩子，无论飞到哪里，都要知道你的家在贡格尔草原。”

　　那天，她驾车把丹顶鹤送到达里湖，在放飞前的那一刻，她抱着它的头亲吻，好半天，才把它高高举起来。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丹顶鹤，只见它绕着湖面转了一大圈，时而低飞，时而腾空而起，最后鸣叫着飞了回来，落到她跟前。她紧紧抱起丹顶鹤，哭了……

　　云杉的故事深深打动了我。随后，我驾车向红皮云杉林进发，我要找到云杉，告诉她，文章我可以帮她投稿。一个多小时后，我来到了一片高大挺拔的红皮云杉林，附近有不少游客，我知道，人群中肯定有云杉，因为不远处，那匹枣红色马正站在那里，悠然地抖动着鬃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