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近期推出“红烛颂:闻一多、闻立鹏艺术作品展”,向观众展示了闻一多不为人知的艺术才能。闻一多是一位诗人、学者、民主革命战士,也是一位画家,不论在哪一个领域,闻一多都表现出炽热的爱国之情。
为清华毕业纪念册画插图,倡美育以救国
清华大学校内有一座“闻亭”,亭下是闻一多雕像,雕像后的黑色大理石墙面上,镌刻着闻一多的名言:“诗人主要的天赋是爱,爱他的祖国,爱他的人民。”清华人在百年办学历程中,以实际行动塑造了两个传统——优良的文化传统与光荣的革命传统,恰如“红烛颂”展览介绍所言,闻一多是这两项传统杰出的代表人物之一。
闻一多与清华结缘是在1912年,这年只有13岁的闻一多考取清华学校(清华大学前身)。清华的社团活动极为丰富,这让闻一多有机会发现与发展自己多方面的才华,在戏剧社、辩论会都能见到他的身影。
闻一多就读清华时,曾得到美籍美术教师司达尔女士的鼓励与指导。1914年夏,闻一多参加了图画校外写生团,司达尔评价他的水彩风景画“善露阳光,有灿烂晴日之景象”。闻一多也自认为“习书画,不拘于陈法,意之所至,笔辄随之不稍停”。1919年他与同学发起成立了美术社。
闻一多成立美术社,不仅是自己的兴趣所在,也是其爱国思想的表现。1917年,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提出“以美育代宗教”的观点,相关文章发表在《新青年》第三卷第六号,值得一提的是,这一年蔡元培聘请《新青年》的主编陈独秀为北京大学文科学长,李大钊也在这一年底入职北大。蔡元培提倡要在中国实行美育,因为“纯粹之美育,所以陶养吾人之感情,使有高尚纯洁之习惯,而使人我之见、利己损人之思念,以渐消沮者也”。
闻一多也受到这一理念的影响,他的呼吁更加激切,更带着青年人的热情与浪漫。1920年10月,闻一多在《清华周刊》上发表了《征求艺术专门的同业者底呼声》长文,他认为艺术与科学应当并重,当时科学已有一定的根基,艺术也应承担起改造社会的重任,一方面将中国艺术“加入世界的资产里,使人类的精神底生活更加丰富”,另一方面“普及艺术,以‘艺术化’我们的社会”。他呼吁有艺术天赋的朋友们投入到这样的事业中,闻一多决定身先士卒,“在我个人,宁肯牺牲生命,不肯违逆个性。何况我们治艺术,肉体上虽受点苦痛,精神上却得了自由的快乐的赔偿呢?”两年后,闻一多成为当时仅有的留学美国专攻美术的清华学生。
闻一多在学生时代留下的美术作品,今天得见的是他为1921年度《清华年刊》制作的插图和藏书票。《清华年刊》实际是毕业纪念册,记录该年毕业的学生情况、各院系任教教师名单、社团活动、体育活动及一些校园轶事。闻一多制作的藏书票上书写清华“自强不息、厚德载物”的校训,制作的插图西式的风格中有中式的纹样,具有鲜明的个人风格。其中一幅插图《掌舵》,描绘大海上行驶的一条船,船工正升起巨大的风帆,帆上写有清华两个大字,插图中的“AT THE HELM”意思是掌舵。这幅插图很能表现当时清华学生的自我认知,他们是中国社会的栋梁,承担着建设国家的使命,出海远航是为了学习别人的先进技术与理念,学成归来,报效国家。
为诗集设计封面,红烛燃烧自己点亮他人
闻一多入读清华第一年,因为英文成绩不佳而留级,按照当时的学制,他应在1921年毕业,毕业纪念册上也留下了闻一多的名字与照片,但他却未能如期毕业。原因在于这年6月间,北洋政府拖欠教师工资,北京八所高校教师发起索薪斗争,李大钊即因为领导此次斗争而未能参加7月在上海举行的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,为了声援索薪斗争,一些高校学生提出罢考,对于清华学生而言,毕业大考至关重要,这关乎其赴美留学的前途,尽管校方推迟了大考日期,闻一多等人坚持罢考,错过1921年毕业赴美机会,于1922年赴美。
从1912年至1922年,闻一多在清华度过了十年学生时光,他由一位青葱少年成长为一位爱国知识分子,尤其五四运动让他更加坚定了爱国信念。1919年5月4日当天,因为清华远在郊区,并没有参加城内的活动,当晚有进城学生返回校园,带来了城内的消息,闻一多听后极为激动,写就一首岳飞的《满江红》,贴在清华食堂门口。随后,清华学生开始罢课,闻一多积极参与其中,在清华学生代表团中的秘书部任职。
在5月17日闻一多写给父母的家书中,他介绍了清华学生参加五四运动的情况,告知父母因学生代表团决定暑期留校办事,所以不能回家休假了。他写道:“男在此为国作事,非谓有男国即不亡,乃国家育养学生,岁靡巨万,一旦有事,学生尚不出力,更待谁人?忠孝二途,本非相悖,尽忠即所以尽孝也。且男在校中,颇称明大义,今遇此事,犹不能牺牲,岂足以谈爱国?”
1922年至1925年,闻一多在美国学习美术,他辗转就读三所学校,都没有获得学位。在此期间,他出版了自己的第一部新诗集——《红烛》。中国是诗的国度,中国人钟爱以诗言志、以诗传情,这造就了一种高语境文化,即许多情意不必明确写出来,以一个典故或一个意象点出,读者便能了然。闻一多用岳飞的《满江红》来表达自己对国土沦丧的激愤,他在《红烛》中则利用李商隐的“蜡炬成灰泪始干”的经典意象,以红烛之燃烧自己照亮他人,来表明革命志士牺牲自己启迪民众的精神。这首诗准确刻画了闻一多的人生之路。
诗人是今天大多数读者对闻一多的第一印象,他生前仅出版了两部新诗集,一部是1923年出版的《红烛》,一部是1928年出版的《死水》。这两部诗集的封面都是由闻一多设计的。当时鲁迅、闻一多等一些知名作家,对书籍封面设计很有兴趣。
闻一多认为“美的封面可以辅助美育,美的封面可以传播美术”,他偏爱简约的风格,封面“须与本书内容有连属的或象征的意义,不宜过于繁缛”。闻一多为徐志摩的《猛虎集》设计的封面堪称经典,在泛黄的纸上用毛笔扫出几条长短不一的横线,恰似老虎身上的花纹。他为自己的《红烛》设计的封面,只有大写的红烛二字,再无其他装饰,红烛二字如血一样殷红。他为自己的《死水》设计的封面是无光的黑色上加一长方形的黯淡金框,内写死水二字,其质感即便在今日也觉得现代。
为人篆刻贴补家用,以笔为刀献身革命
闻一多回国后,先后在多个学校任教,他是武汉大学文学院的首任院长,珞珈山这个美丽的名字就是他取的,他在这里开启了对中国古典文学研究的历程。闻一多曾说过“我爱中国固因他是我的祖国,而尤因他是有他那种可敬爱的文化的国家”,在他看来,爱祖国是情绪上的事,爱文化是理智上的事,因此在西潮泛滥之时,需要向世人揭示中国那可敬爱的文化,这是他从事中国古典文学研究的一大动力。
闻一多是湖北人,楚文化滋养着他,他投入了大量精力研究楚辞。他从事艺术时,浪漫而热情,他从事学术时,冷静而谨慎,凡提出新见解处必有依据,而自己拿不准的地方宁可付之阙如。在研究楚辞的同时,闻一多还研究起了古文字学,这为他日后从事篆刻甚至是解决生计问题帮助不小。
1932年,闻一多回到母校清华大学任教,此后直至生命结束,他一直没有离开清华。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中展出了一组闻一多的素描作品,这是他在1938年步行前往昆明的途中所画的,沿途的风物看似宁静,但画家的心中实在难以平静。1937年日寇发动全面侵华战争,清华等学校被迫迁至大后方,闻一多先随校南迁到长沙,之后在1938年2月至4月间参加“湘黔滇旅行团”徒步从长沙走到昆明。
当时还有其他去昆明的更轻松的方式,但闻一多最终决定与部分学生步行至昆明。全程近三千里路,历时两个月才到终点,这是一次对体力与意志力的磨砺。闻一多认为“国难期间,走几千里路算不了受罪”,而且他长期生活在大城市,任教于大学中,终日接触的都是文雅之士,对于中国社会的实际情况并不了解,此行恰可以做一番了解。
1938年4月,由清华、北大、南开三校组成的西南联合大学在昆明成立。闻一多继续在西南联合大学任教。战争年月,教授们的生活大不如前,纷纷开办副业贴补家用,闻一多也不例外。闻一多曾说自己对绘画的兴趣让位给了诗歌,对诗歌的兴趣又让位给了篆刻。以治印为副业,既是兴趣所在,又是生活所迫。
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展出了一则《闻一多教授金石润例》,实际上这是为闻一多刻章所做的广告,为闻一多宣传的人士可谓群星灿烂,包括哲学家冯友兰、文学家朱自清、文字学家唐兰等,这也体现了教授之间相互帮助共渡难关的精神。闻一多为朋友所刻印章也出现在展览中,他为华罗庚所刻印章有一段铭文:“顽石一方,一多所凿。奉贻教授,领薪立约。不算寒伧,也不阔绰。陋于牙章,雅于木戳。若在战前,不值两角。”闻一多与华罗庚有通家之好,两家曾住在一个屋檐下,用帘子一隔,一边是文学家,一边是数学家,也是美谈一桩。
闻一多在西南联大任教时,坚持反对国民党专制统治,接受共产党的领导,拥护共产党民主建国路线,也因此成了敌人的眼中钉,必欲除之而后快。1946年5月,西南联大结束使命,师生分批回迁。而就在这年7月,闻一多在昆明参加爱国民主人士李公朴的追悼会,发表演讲,痛斥国民党反动派,在回家路上遭刺杀身亡,时年47岁。
噩耗传来,举国皆惊。毛泽东、朱德在1946年7月29日致电西南联大,对闻一多被害“至深悲悼”。此后,毛泽东又在一篇文章中,提到“我们中国人是有骨气的”,所举的例子是闻一多和朱自清,“闻一多拍案而起,横眉怒对国民党的手枪,宁可倒下去,不愿屈服。朱自清一身重病,宁可饿死,不领美国的‘救济粮’”;“我们应当写闻一多颂、写朱自清颂,他们表现了我们民族的英雄气概”。
倘若要选择一个意象来歌颂闻一多的人生与艺术,必定是燃烧自己而照亮他人的红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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